（已完結）改了十幾版的PPT領導還在破口大罵。
「破題了嗎？找到錨點了嗎？觸碰天花板了嗎？都沒有！
「你第一天上班？怎麽一直聽不懂人話？辦公室裏的保潔培訓兩天，都比你做得好！
「動動你的豬腦子，再去最佳化最佳化。記得要晚上改，別占用上班時間。」
行，他惹我是吧。
那他算是惹到世界上最好惹的人了。
我當場跪在他面前，「砰砰砰」給他磕三個響頭。
邊磕邊大喊：
「是我無能，怎麽配活著！就該拿根繩子吊死在你辦公室門口！」
他慘白著臉，顫抖著手，把我扶起，最後爽快采用第一版。
真好，這個世界終於又安靜了。
1
我，一個職場窩囊廢。
剛剛在廁所的馬桶上靜坐十分鐘，腦海裏探索完一系列人生重大命題，包括但不限於：
【人為什麽要工作？】
【這點窩囊費值得我當牛做馬？】
【什麽時候才能退休？】
和前967天一樣，依舊沒有思考出任何答案。
伸手在洗手台感應器搖出一套花手，水龍頭終於賞臉出水。
正當認真踐行洗手七部曲時，「砰」的關門聲響起，一位踩著高跟鞋的女士「噠噠噠」地走過來。
擡眼一看，她身著真絲襯衫、魚尾裙，發絲的大波浪都透露出精致。
哦，原來是廁所摸魚計劃的頭號克星，隔壁組的「不沖廁所女士」，簡稱「不女士」。
不女士可能在上廁所時，一並清空了她的大腦，否則很難解釋她為什麽總是上完廁所不沖水。
快速回憶一下，剛剛關門聲之前並沒有聽到水聲，想必她這次依然帶著空蕩蕩的腦袋直接走出廁所。
不女士是個令廁所界聞風喪膽的惡徒慣犯，理應得到譴責，但鑒於我是個窩囊廢，當然只能忍氣吞聲。
才洗到第六步，我果斷抽兩張擦手紙，草草擦幹，可還是沒快過不女士的多嘴多舌。
正對著鏡子補口紅的她出言提醒：
「小洋啊，你怎麽穿雙耐吉就來上班，我跟你說啊，做女人還是要精致體面一點的。」
對，你精致！你體面！你不沖廁所！
每天遇見你們這群牛鬼蛇神，我八字輕，「耐吉」這名字多辟邪啊。
現實裏的我微笑點頭，表示聽到了她的真知灼見。
與此同時，腳步不停地遠離「不沖廁所」的案發現場，並且真心希望事後的第一目擊證人不會把這個屎盆子扣我頭上。
剛回到工位，旁邊關系還不錯的同事王欣的鍵盤聲音突然變大。
根據這個聲響判斷，她不是在工作，但又不算過於激烈，那也不是在罵人。
綜合考慮，應該就是要聊八卦了。
果不其然，我開啟微信聊天框，看到她的訊息：
【號外號外，董事長的兒子要來空降當副總，前台訊息說長得很帥，一表人才。不知道太子爺下凡，會不會帶起一陣腥風血雨。】
我對此倒是沒什麽興趣，再好看的皮囊，披上黑心資本家的外衣，都令人大倒胃口。
還沒敷衍兩句，獨立辦公室的門開了，領導吳誌沈著一張醜惡的臉：
「來我辦公室一下。」
深吸一口氣，熟悉的感覺上頭，怕是要迎來一陣狂風暴雨。
2
剛剛進門，一頓劈頭蓋臉的輸出。
「你這PPT什麽玩意兒！到底懂不懂我的point，我要的是那種feel你知道嘛？」
按照一貫的性格和形象，我應該唯唯諾諾點頭認錯，然後回去按照他狗屁不通的意見修改。
但不知怎的，看著吳誌那張豬臉上不斷開合的臭嘴，想想我的存款足夠躺平個一年半載，一股子無名之火直沖頭頂。
我竭力壓著脾氣：
「8.0版本是根據您對7.0的feel和point改的，為了深刻學習您的精神，我留了之前的錄音。領導您對比看看具體是哪裏不到位？」
他面色一僵，話風立轉：「小劉你這個人心思怎麽這麽重，做事情還錄音，是不是成天只想著怎麽懟領導。還有昨天晚上的會為什麽沒參加，你剛來的時候不這樣啊？工作認真，隨叫隨到。」
瞧吧，他這個腦血栓來來回回就這幾招。工作能力說完，就要提工作態度。
我面無表情：
「領導，我來公司三年了，只有泡在福爾馬林裏的人，才能幾年都不變樣呢。
「而且昨晚我去聽另一個座談會，您上個禮拜給我安排的，不記得的話我把聊天記錄發給您回憶回憶？」
我只不過客觀闡述他的所作所為，他就仿佛受了奇恥大辱，一掌狠狠拍在桌子上，發出「碰」的一聲巨響，直接下命令：
「你給我滾出去，別光長嘴皮子不長工作能力，今天晚上12點之前再送出新的一版。」
不占理就仗著職位直接羞辱和命令下屬，是他的拿手好戲。
我不再戀戰，走出吳誌辦公室的時候，心想是該趕緊找新工作，最近幾個月他已經前進演化地跟瘋狗一樣逮誰咬誰。
王欣見我出來，湊過頭來小聲問：「怎麽把老吳惹得暴跳如雷，你平時不是這個性格啊。」
「最近天氣不好，影響我心情。」
王欣透過窗邊的大玻璃，看著明晃晃的大太陽擱天邊掛著，「這天氣不好？」
我睜眼說瞎話：「那就是天氣太好了，我嫉妒，所以心情不好。」
3
開啟PPT，隨便把字型行距調一調，剛按下保存，就又有訊息彈出來。
極惡老豬：【小劉，泡杯茶給我，就用你上回從家帶來的普洱，直接送到會議室，你一起來開會，做會議記錄。】
【極惡老豬】是我給吳誌的微信備註，非常符合他獨特的氣質和調性。
機械化地拿出茶葉，加好開水又給他兌了自來水，自從吳誌有一次說我泡的茶把他燙了，他就榮獲生喝自來水的待遇。
泡好以後，無意間看到抽屜裏媽媽之前寄來的黑木耳，之前太忙都忘帶回家。
君子報仇十年不晚，而我報仇從早到晚。
鬼使神差地拈起一小把木耳放入杯子裏，蓋上木質杯蓋。
到了會議室，果然一旁已經坐著速記員，吳誌叫我做什麽會議記錄，又是折騰人做無用功呢。
偌大會議室裏，上首坐著幾個高層，其中有一位眉眼清朗的年輕男人，看著面生，想必就是那位董事長兒子。
我一邊劈裏啪啦地打字，余光看向吳誌的杯子，不過十幾分鐘杯蓋就被泡發的木耳頂起來，並且還有越頂越高的趨勢，長勢十分喜人。
還普洱？喝木耳去吧他！
吳誌毫無察覺，眼睛盯著大螢幕，手上開啟杯蓋，把杯子往嘴邊送，毫無防備地與滑軟Q彈的黑木耳進行一番親密接觸。
甚至沒來得及仔細看看杯子裏是什麽，他就嚇得直接往地上一砸，杯子碎裂的瞬間，「啪」的一聲成功吸引全場的註意力。
他左手邊的技術總監看著腳邊的黑木耳，很是驚訝：「吳總監愛好挺特別啊，泡木耳喝？」
正在展望公司宏圖大業的總經理也黑了臉：「吳總監對我講的內容有什麽不滿嗎？」
就連目前還沒發過言的頭號關系戶副總都忍不住翹起嘴角，然後再努力壓下去。
吳誌連聲道歉，此後一整場會議面色鐵青，一言不發，只死死盯著我，滿是惱恨。
會議結束，我追上吳誌的腳步，近距離觀察一番他那張怒氣滿滿的豬臉，立馬主動誠惶誠恐地道歉。
表面上我垂下頭：「不好意思領導，我不是故意的。」
實際上，嘻嘻，我當然是刻意的啦。
4
吳誌正要發作，背後傳來一道清越的男聲：
「學妹，好巧啊，你也在鴻銘科技上班。」
我轉頭一看，是新上任的副總經理啊。
大腦急速運轉，我認識他嗎？記憶裏查無此人。
看見我迷茫放空的眼神，關系戶副總提醒道：
「我是趙澤，也是S大的，比你大兩屆，之前你在學校晚會當主持人，我是負責組織協調的。」
我眨巴了一下眼睛，作欣喜狀：
「想起來了，原來是學長你啊！好幾年過去，學長越來越帥，我一時之間都沒認出來。」
其實一點印象都沒有，不過這個關系可以攀一下。
互加完微信後，我再看向一旁的吳誌，他的火氣在員工趙洋面前高漲，但在可能和副總關系不錯的校友面前平息了。
難得安安生生地度過一下午，更新一版產品需求文件，下班前把一字未改的PPT發給吳誌。
果不其然獲得【比上一版更差】的評價。
就知道這個龜孫子壓根沒看，瞎提的建議。
直接送出剛糊弄完的日報，幹凈利索地關掉電腦，時隔半個月，破天荒地準點下班。
地鐵上擠得跟沙丁魚罐頭一樣，對面座位恰好有人下車，我一個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的轉身，眼疾手快地搶到坐下。
今天運氣不錯，這個座位左邊靠著格擋，還能歇一會兒。
結果屁股還沒坐熱乎，隔著一個座位的女孩開口：
「你能不能別挨我男朋友那麽近啊？」
我看向我右手邊的大額頭酒糟鼻的男性，不確定地問她：「這是你男朋友？」
她點點頭。
真是晦氣！遇見顛婆了。
5
我試圖好好說話：「就這麽大點兒地方，嫌擠可以下車，想要私密空間就去打車。」
她不依不饒：「先來後到懂不懂，要下車也是你下去。」
看著眼前這個瘋婆子，想必穩定的情緒是無法壓制她了。
那一瞬間，過往二十幾年培養出來的溫順、聽話、謙讓、好相處等「美好品德」集體離家出走。
我把腿往上一提，換成盤坐的姿勢，左腳的鞋底直接懟在右邊那男的腿側，然後就搖頭晃腦，開始叫嚷：
「我有罪！我沒錢！我窮得叮當響，沒錢打車，遇見你倆這對顛公顛婆，一個肥頭大耳，一個眼瞎心盲，啊啊啊啊啊！」
剛瘋一小會兒，地鐵到站開門，他倆急慌慌地擠下車。
我立馬收聲，恢復之前端坐的樣子。
周圍人都看著我，發出會心一笑。
我也羞澀地抿抿嘴唇：「這下空氣清新多了。」
暗自控制住自己不自覺顫抖的手，熱氣還在頭頂蒸散著，這是我第一次當眾發瘋。
仿佛突然打通任督二脈，原來勇敢維護自己的正當權益也沒那麽難，拋掉恭謹謙讓的殼子的確快速幫我解決問題。
下了地鐵，擡頭一望，天空灰蒙蒙一片，心想自從上班以後，我的人生就是黑白灰。
展開來說，是起早貪黑，一窮二白，面如死灰。
在出站口好不容易找到一輛共享單車，折騰一番掃碼，準備推到自由車道上，卻意外地感受到強大的阻力。
自由車軲轆上正拷著一把大鎖！定睛一看，車座後面還寫著四個大字【老人專用】。
屋漏偏逢連夜雨，老娘給你點教訓！
我直接從旁邊綠化上掐下一截小枝條，在兜裏掏出一點衛生紙，連樹枝帶紙懟進那把大鎖的鎖眼裏。
不過小小幾個動作，頓時心裏舒坦多了。
想象著缺德老鱉三到時候開鎖的憤怒，笑容就忍不住浮現在我的臉上。
果然煩惱不會消失，只會轉移。
到家草草吃了個外賣，分量太小沒吃飽，翻箱倒櫃看到抽屜裏還有兩大板巧克力，上回表姐結婚的時候送的，一直因為不愛吃巧克力所以沒碰。
我狠下心抽出一板，撕開包裝紙，懟進嘴裏，想象自己是只狗狗，正在吃巧克力自鯊。
每咀嚼一口，都是對吳誌和今天一堆破事的鞭笞。不知不覺之間，吃完一板巧克力。
自鯊完畢，明天將迎來嶄新的人生!
還剩一板，就留到下次吧。
6
第二天大清早，點開聊天軟體，就看見吳誌的訊息。
極惡老豬：【PPT做得那麽差，小劉你也沒物件。下班那麽早幹什麽？】
昨天連夜改好簡歷的我直接一個勇敢回復：
【那領導您不會要離婚吧？這個點都不回家？】
吳誌可能又氣得要爆炸，秒回我：
【你知道昨天副總的歡迎會，你沒去，副總都不高興了。】
我要如何才能讓他意識到，如今的我已然不是之前的我，而最新版本的我惡毒一觸即發。
翻了個白眼，直接開啟趙澤的微信聊天框。
【學長，吳總監說因為我昨天不去飯局，您不高興了是嗎？對不起，您可千萬別不高興。】
趙澤隔一小會兒回道：【沒有不高興，你不必放在心上。】
短短幾分鐘，可能他CPU都快幹燒了。
我立馬螢幕擷取，發給吳誌那個老逼登：
【領導你看，副總說他沒有不高興呢，看來是你誤會他了！】
吳誌發來一連串的語音，中心思想是問候我腦子是不是有病。
當然有病啦，不然我也不會在他手底下忍三年才想跑路。
不過接下來我可能會病得更厲害，希望他大人有大量，多多擔待吧。
剛到公司，去衛生間上個廁所，在門口和不女士擦肩而過，瞬間警鈴大作。
看著一排隔間，心想我不至於點兒這麽背吧，恰好就趕上不女士的案發現場？
我惴惴不安地開啟一扇門，立馬獲得生理和心理的雙重沖擊。
沒錯，我居然真的這麽背！
艹不信治不了她這破毛病！
直擊第一現場的我很難控制住自己，一股神秘的力量驅使著我沖出廁所，在不女士還未落座時攔住她。
不女士用疑惑地眼神看著我，我只是清清嗓子，聲如洪鐘：
「孫雅，你不沖廁所，你不沖廁所！你為什麽上廁所從來不沖廁所！」
全文如下：
